2011年8月15日 星期一

讓生活快樂的八個途徑






讓生活快樂的八個途徑


張曉風

感激 網友 伊媚兒


其實我們每一剎那都可以快樂。只要把自己的態度轉變一
,在生活中便可以過得更快樂些。


我今天所講的題目雖然是〈讓生活快樂的八個途徑〉,但其實每一個人都可以想到很多途徑。每個人都可以作自己生活的天才,體會出一套生活操作、運作的方法。世界上雖不斷有人以權威姿態出現,但人的一生不論是長或短,唯有自己是生命的權威,沒有人能夠替代。所以,每一個人都應該想想自己要怎麼活下去。



「能快樂,就快樂」

年初曾遇見一位師母。老師已因車禍去世了,他們沒有小孩,所以只有師母一人獨居在香港,現在已經七十多歲了。我經過香港的時候,只要有空總會去看她。她是南京人,不會講廣東話,在香港又沒什麼親友,所以一看到我就很高興,不停地和我說話。講了許多她和老師的往事,幾乎把她的一生都講給我聽了。講著講著,她忽然停下來,作了一個結論。她說,人能快樂的時候,就要快樂。我就這麼一直記得,有位老人用南京腔告訴我:「能快樂,就快樂」。我覺得,其實每個人都應該如此。


但在我小的時候,似乎有一種反快樂的勢力存在。好像在我們的文化裏或父母的想法中,總覺得最好不要貪圖快樂,而是要吃苦。「吃苦」的價值觀一直籠罩著我們的文化,大家認為吃苦是比較好的。記得小時候帶的便當沒什麼菜,有一顆荷包蛋就很高興了。我們總是先吃白飯,直到最後剩一顆蛋時,再一口把蛋吃下去,這就是先吃苦、再享受。對我們來說,這是生活中一個小小的樂趣。


我們也沒有什麼衣服穿,經常要撿哥哥姊姊的衣服。我雖然是老大,但也沒合身的衣服可穿,因為母親總把衣服做得很大,這樣小孩子長得快也不愁。所以身上的衣服永遠鬆鬆垮垮的,等到太小的時候再給弟、妹。總之,在貧窮時候,我們有一個「吃苦文化」,總是要求我們儘量忍受不愉快。



態度轉變就可以過得快樂

其實我們每一剎那都可以快樂。只要把自己的態度轉變一下,在生活中便可以過得更快樂些。

我聽過一個蠻有趣的故事:有兩個名男人,時常找上同一個情人,就是說他們的女朋友常會交集在一起。我有一次聽人說「某某人真厲害,別人的女朋友他都能『搶』過來」。我聽了之後愣了一下,因為我從前聽到的是「某某人很差勁,專『撿』別人的女朋友」。當然,這只是茶餘飯後的笑談,只是我發覺同一件事是可以有兩種看法的:究竟是「搶」、是「撿」,或只是自然交往。即使只是一件小事,你看待的態度,就會影響你是否快樂。只要你態度有所轉變,就可以把很多事情變得快樂。


有位經濟學教授說,「經濟學是一門憂鬱的科學」。因為它是以「有限的資源」除以「無限的欲望」,這是分配的問題;因為人類的資源是有限的,欲望是無限的,所以經濟學註定是一門「憂鬱的科學」。我當時覺得他講得很驚人;資源有限,但每個人都想滿足他無限的欲望。在這樣的情境中,如果我們沒有一點自己的看法、態度及自己的處事之道,我想會活得蠻累、蠻辛苦的。



途徑一:過「第一手的生活」

我所建議的第一個生活快樂的途徑,就是過一個「第一手的生活」。在我們這個有錢的社會裏,大家都喜歡買第一手的東西,像是車子、房子、衣服等等。但我要說的是第一手的「生活」。


今天在台北市生活的人,幾乎已經與「第一手的生活」脫離關係了。像〈遊子吟〉裡所描寫的:「慈母手中線,遊子身上衣」,遊子身上的衣服,布料或許是媽媽自己織的,那在今天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。我們所有的東西幾乎都是用錢買來的,而我們對買來的東西沒有感覺,也沒有感情;雖然方便,但東西和自己一點感情也沒有,所以這東西對我來說不是「第一手」的。在從前,吃飯的時候,飯桌上的米是自己種的,青菜也是自己種的,那種令人感動的感覺今天已經沒有了,我們大都沒本領恢復那種生活。即使可以辦到,但須付出太多代價,不是我們一般人能辦得到的。但是,假使我們羨慕第一手生活,還是可以儘量想辦法實踐、貼近生活的那種親切感。


比如說,自己動手泡一杯茶,也能算是第一手的生活;如果自己能去山裏接點泉水就更好了。自己動手便是我們快樂的因素。也有醫學報導指出,多動手也可使頭腦更靈活。想想從前的人,生活得似乎比較刺激、愉快;一會兒去打獵,一會兒烤麵包,麵包爐一打開,香味四溢。而中國人用蒸籠蒸包子、饅頭、糕餅,等著籠子掀開,也是令人期待且愉快的時刻。今天在台北市生活,可以買到麵包、蛋糕、包子、饅頭,但卻享受不到開爐、開蒸籠的喜悅。


文明一方面帶來了很多的好處、很多快樂及方便,但是同時也剝奪了很多的興奮。所以,我們要想辦法「抗拒」人家供給我們現成的東西。譬如說:自己買塊布做枕頭套;或簡單的如打毛衣;男士則可作DIY之類的工藝品。只要你願意,一定可以找到途徑製作可以自己動手的東西。假如我們沒有第一手的生活,我們的生活會很有效率——但也會很無趣。


我們可以試著再原始一點、再像老祖宗一點,點子愈多愈好。世界上貨品很多,在大型購物中心裏應有盡有。很多西方國家在社區尚未完成之前,就先建好了購物中心。他們供應了很多東西,很多有趣、讓我們心動、想要消費的東西,但我們不一定要去買,我們可以抗拒他,可以自己想想能
做點什麼。像鄉下人用棕櫚葉做扇子,那也是他們第一手的生活,也可以過得很快樂。在都市裏,還是可以找到一些方式來過第一手生活的。


附帶提一點,有一個名詞叫「自願貧窮」:就是指自己讓自己過比較窮的日子;雖然有錢可以過豐裕的生活,卻自願過得貧窮一點。比如說,只是吃「白水煮青菜」,甚至不加油炒,似乎過得很「摳」、很省,但其實那是最健康的飲食。或是衣服可以與好朋友彼此交換穿、用樸素一點的材料
裝潢房子……等等,你都可以試著過貧窮一點的生活。


這裏所謂的「貧窮」是沒有標準的,只要能克制欲望,即使是把「朋馳」換成「福特」也不錯。如果我們都自願貧窮,自願過著簡樸的生活,就能減少欲望,這樣就會比較快樂。只是,當我們被人拿來與別人衡量比較的時候,可能心裏仍會不太舒服。假如你是「自願」堅持,那你就可以心安、自在,別人的眼光就不應該會影響到你。


在這時代裏,世界上仍約有三分之一的人是吃不飽的;其中更有一部分是相當飢餓,還有一些根本就是瀕臨死亡的。我們很難全都拯救起來,但至少可以過得簡樸一點,而覺得比較心安。



途徑二:多讀書、多與人交往

第二個途徑是:過與別人有所溝通的生活;只是我的重點在於「讀書」,其次才是與人聊天、溝通。我覺得讀書也是一種溝通、聊天,而且這個溝通的對象你可以「呼之即來,揮之即去」。讀書就有這樣的好處:你就像與作者交了朋友,聽他講話;也可寫一點心得,像是與他對話;而且任何時候皆可中止,任何時候皆可開始,還可以利用零碎的時間。所以最容易溝通的對象,應該算是一本書的作者了。


甚至,我們還可以與古今中外的作者溝通。比如莎士比亞四百年前的作品,至今仍會令你感到驚訝;像《羅密歐與朱麗葉》那般,因家族反對而影響年輕戀人的悲劇,至今還是有的。讀他的作品,你會感到深入且動人;就算他短短的幾句話,也很生動,在西方已成格言,比如「不要借錢給朋友;因為你會失去錢,也會失去朋友。」這樣的現象也發生在今天的台灣。所以你會覺得莎士比亞的話好像深得我心,並不會意識到他是四百多年前的英國人,卻好像你今天在台北新交的一位知己一般。


還有兩千多年前的希臘悲劇《伊底帕斯王》,在劇本結尾說道:「一個人還沒走到盡頭時,請不要說他是幸福的」。因為你不知道他還會遭遇什麼事。人生像水波上的船,隨時會翻覆,不知道一天會有多少變化。八月底,我在美國一個營區有幾天的聚會。因沒有收音機、電視等,回來後才發現世界變了:因為黛安娜死了。我當時只感到一陣驚愕,不覺想起兩千五百年前的《伊底帕斯王》劇本中的這段話,那悲憫的口吻似乎印證了黛安娜之事。所以說,讀書真的很有意思,尤其是經典作品,往往能帶給我們很大的喜悅。


除了讀書之外,我們還可以想盡辦法與人聊天或寫信。在現今社會裏,人們會很不好意思開口跟別人聊天,因此好意與人說話的習慣不易養成;但其實我們應該可以與自己周圍的人聊天、寫信。


有一篇很有意思的德國小說,它的故事內容是這樣的:有一位住在樓上的老太太想與住在樓下的小姐聊天,但那位小姐卻不想理她。老太太便試著製造機會想和她攀談,但試了幾次都沒成功。後來,老太太只好使用苦肉計,假裝扭了腳,找這位小姐幫忙;她不知道老太太是假裝的,便著急地找了和她正在鬧彆扭的醫生男友幫老太太診治。陰錯陽差,反而促成了小姐與她男朋友和好,老太太也很高興她的鬼把戲幫了別人的忙。


其實在社會中,人與人之間應該可以好好溝通,不用相互懷疑、仇視敵對。從前的鄉下,人與人之間是彼此熟悉的。我曾經旅行到中國大陸的一個村子,這個幾百人的村子建築得很奇怪:下雨的時候,走到哪一家都不會淋濕;因為所有房子的客廳都有相通的走廊,可以從這一家走到另一家,而每一家的長輩也都是其他家庭的長輩。傳統的社會就是這麼親密地生活。


在台北市,人與人之間則顯得陌生。我曾在餐廳看見一個女孩子打電話,陽光正好從餐廳的落地窗灑在女孩身上,將她的側影映在牆上。女孩的長相雖然普通,但是側影很美。因為角度的關係,女孩並看不見自己的側影,我猜想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的側影有多美。我雖然想告訴她,卻又猶豫半天,怕人家嫌我雞婆;自己就在那兒左右為難。我這是標準的漢民族習性,拘謹保守。


最後,我還是勉強自己站在她身邊,告訴她:「妳的側影很美,若是有機會,可以請朋友描下妳的側影,就是一幅很美的畫。」她聽了我的話很感到驚喜,雖然陌生卻是帶著善意。當你帶著善意試著與他人交談,往往會編織出許多的故事。女性在這方面還比較好,男性則顯得僵硬,整個生命狀態像是水泥般,不夠柔軟,不被碰觸,也不去碰觸別人,這是蠻可悲的現象。



途徑三:在每個需要的角落「投資」

第三點我要說的是,在我們年輕或有生之年,應該在某些地方投注一些「資本」。我的妹妹在銀行工作,有一天來了一位穿著破爛的老先生,對他們說要存一億元,令他們嚇了一跳。原來他是一位華僑,想在不同的地方各放一點資產,這樣比較安全。同樣地,我們也可以把我們的情感、經歷、愛、智慧在某些地方放下一點投資。不知什麼時候會收,也不知道能不能收;但能付出一點就付出一點,有一天會不知不覺地發現它們都回來了。在周圍種下一點東西,東西本身是會生長的。


我有位朋友原本在豐原一帶幫人繡學號,有著固定的收入,過得還可以。那時,她曾幫助一位窮苦的孩子,時間久了,她也就淡忘了。繡學號繡得久了,她開始想改繡一幅幅真正的畫,像位藝術家一般。她真的就這樣開始了,而且做得很好。不過,繡畫是沒有固定收入的。她後來打算在台北開個畫展,報紙都已經登出來了,卻還沒錢裝框、租場地。這時,曾受他幫助的小孩出現了,作了她的第一個支持者。


不談回饋,如果你能在某一個地方種下一點東西,那本身便是很可貴的。有一本書叫《種樹的男人》,作者聲明他並不擁有版權,這在西方世界是很少見的。書中主角從軍中退休之後,決心在有生之年每天種一百棵橡樹,四十年後變成一片森林。在現實生活中,你可以在每一個地方、每一個人身上花點時間,在每一個孩子身上關懷一點,在每個需要的角落布施一點。或許你看不到成果,但散布的本身就是一種快樂。



途徑四:讓別人有機會為我們付出

相反地,有些人習慣給予別人東西,卻不慣於接受他人的好意。其實,讓別人有機會給我們一點好處,把自己變成最軟弱、最貧乏的人。這便是我所要說的第四個途徑。


有時我到美國旅行,會覺得蠻快樂的,因為自己好像忽然變得很沒用;我在那兒什麼都沒有,所以處處接受朋友的好意,都是人家給我。在這樣的狀況下,我也感到很快樂。前面我提到的那位師母,有的時候背痛,就去地下鐵找個善良的女孩子幫她捶背。她會說:「我的背好痛喔!你能幫我捶幾下嗎?」我覺得她這樣很好,給了年輕人服務老人家的機會,而且又不會太累,大多數的人都會發揮善心。


前些日子去世的泰瑞莎修女曾說:「窮人是上帝給我們的禮物」。你雖然替他人服務,其實自己也能從中得到一些東西。所以我們讓別人有機會替我們服務,這也是一件好事。當然,不是教你占人便宜,而是須誠心誠意地接受別人的好意。


我曾經在泰北難民區旅行。那裏最常見的食物是河粉,也就是我們說的「粿仔條」,一路上在每家店裡都吃這種東西,幾天下來吃得滿煩的。有一天走進店裏,看到另一桌吃的是飯糰,就跟老闆說要吃那飯糰。老闆不懂得中文,所以只是一直傻笑;那些人就用肢體語言直說吃嘛吃嘛,我就吃了,感覺還滿好吃的。等到付錢時,總算有人來翻譯了,我才發現那些飯糰原來是那一桌司機自己帶來的飯糰,是他們的太太幫他們準備的早餐,他們只是在店裡喝點湯而已。我吃了他們的飯糰,他們卻不要我的錢,我就這麼不知不覺地變成「要飯的」。


回想起來,人生在世就有這麼一剎那,你會接受別人的好意,像個乞食者向社會乞討東西。我在世界各地吃了很多東西,我記得的並不多;但我會一直記得某個清晨,在泰北有一群純樸的司機,他們的太太為他們準備的飯糰被我吃了,我用感謝的心來領受。所以有時要充滿感恩和歡喜去接受
別人給予的東西。



途徑五:迎接具挑戰性的事物

第五個途徑是:迎接一些較具挑戰性的局面。記得我女兒小時候很喜歡包餃子,但她不太會包,因為她一包就會散開;我不太想讓她包,但她總是興致盎然。後來她漸漸熟練了,卻變得不想包了。她說,會包了就不想包了。原來,人在做不太會做的事時比較快樂,已經會就沒那麼快樂了。人有時滿懶惰的,只挑會的做;其實,不會的事情做起來有時反而比較興奮、有趣;但如果不去做,又會失去了那份興奮。


我想起鹿港有一位詩人叫施性湍,他讓我非常感動。他對學問之道很嚮往,可是父母要他學作生意,他就想出一個方法讓自己與文化不致斷線。他和店裏的夥計合作:白天與夥計一起賣東西,晚上夥計便去跟一位老先生學作詩,由他負責店裏的事;第二天夥計再把老師教的轉述給他聽,他就藉此獲得作詩的知識,因這樣的努力而學會了作詩。他就在這夾縫中,成為當時台灣重要的一位詩人。早期的台灣移民生活是滿辛苦的,在日夜工作的狀況下,他居然還能成為一位詩人,讀著他的詩集讓我很感動。


所謂具挑戰性的事情或技能,便得有點強迫自己,讓自己硬著頭皮去做。記得有次在一個國際性學術會議開會,在會議裏有兩種中國人:從大陸和台灣去的。那時,我想讓外國人知道:中國文化在台灣才是真正傳承下來的。我的英文不是很好,也不太喜歡跟老外說話,但自我介紹時,我就說如果誰想要一個中國名字的話,請來找我。結果每一個人都來找我,跟我說話。所以說,要給自己挑戰,有時知道自己不愛做或害怕,卻偏要讓自己去做;當然,還是在安全的範圍內,只是會麻煩一點。拿我來說,即使英文不夠好,而且生性膽怯害羞,但有機會勉強自己與人溝通,還是很快樂的。



途徑六:凡事不要太求全

我要提的第六點是:凡事不可求全。這句話講起來其實很簡單,但有時我們會忘記,特別是對三種人:一是自己,二是配偶,三是子女。我們希望自己是完美的、配偶是完美的、子女是完美的;這願望是正常的,但也因此造成自己的痛苦。有句話說「得饒人處且饒人」,有人把它改成「得饒
己處且饒己」,不要對自己太嚴苛。


當然,太不求全會使我們變成不負責,特別是在作事、作官方面,我覺得那要另當別論。在現實生活中,我們要知道每件事都有它的極限,有過不去的地方,沒有人那麼完美。事實上,太求完美反而變成一種不完美。仔細想想,在這世上,我們並沒有資格要求別人百分之百如我之意,因為別人並沒有虧欠我什麼。我們對父母、配偶等家裏的人,常常要求得比較多,會產生求全的心情,這是自然、正常的,但事情一過頭就變成痛苦。


我想,人年輕時,都會覺得完美是值得追尋的。到中年以後,慢慢知道讓事物保有一點本來的樣子,其實也不錯。譬如,有人家裏的植物是非常綠的,不能有一點黃,甚至每天用蛋白擦得亮晶晶的。但是,其實大自然的樹上還是有一點黃葉的。總之,讓自己心情自在快樂比較重要。


西方協談專家總是鼓勵父母讚美孩子,讓自己與孩子的關係變得十全十美。當孩子吵鬧、頑皮時,他們會勸父母還是要微笑、鼓勵孩子。其實,媽媽還是有權利可以哭、可以生氣、可以受不了,為什麼不能讓小孩知道父母的感受?西方的專家常建議父母多給孩子讚美,我倒覺得不必一定如此。照中國人的習慣,並不太給孩子滿分的讚美,我父母給我最大的讚美是「這孩子讀書不太讓人操心」,我知道他們以我為榮,但嘴上決不會說得洋洋得意,不會把話講得太滿,不把太美好的字眼堆在孩子頭上。


現在人受西方人的影響,我們常會羨慕完美;要作完美的父母、完美的配偶、完美的子女、完美的上司或下屬,那似乎太過苛求。在《紅樓夢》裏,王熙鳳講過一句話滿有意思的;人家問她跟丈夫之間的關係,她說只是「湊合」罷了!「湊合」,就是「湊」在一起而「合」,彼此截長補短,這也挺好的。其實人與人之間的緣分也都是「湊合」,其中會有衝突等不完美的地方,但只要願意去「湊合」,在這裏頭也就有一種美。完美?大可不必,能「湊合」就很好了。



途徑七:對自己的生命無愧無憾

接下來的第七點與第一點有些呼應,就是對自己的生命沒有慚愧及遺憾。在第一點我說的是過「第一手」簡單、純樸的生活,那種生活可能會使人看不起,但作為一個有所付出的人就不會感到慚愧。


在電影或故事中常看到這樣的人,在現實中也真的有:一位老太太很窮、很節儉,等她死了之後,才發現她私下幫助著十個孤兒的生活。其實,一個人能無愧無憾,就在於他有所付出;即使外表很小氣,但只要有所付出,不管是時間、愛心、智慧,心裏就不會慚愧。


大家是否看過泰瑞莎修女和黛安娜的合照?泰瑞莎修女又瘦又矮,只有黛安娜的一半高;衣服又舊又破,而黛安娜的衣服很稱頭神氣,兩人站在一起根本沒得比。但泰瑞莎修女沒有一點自卑,反而說黛安娜像她的女兒。你可以看到一位王妃去見一個貧窮的修女,修女反而較占上風,因為她寬容她,把她當女兒看待。泰瑞莎修女不管穿什麼都不覺得遺憾、慚愧,因為她有另外一個「東西」;人必須有另外一個東西才撐得住。否則,沒有鑽戒可戴、沒有幾萬塊一客的鮑魚吃……,當你什麼都沒有時,你必須有件東西讓自己無愧無憾。只要對世界有所付出,便可以讓自己了無遺憾


在生活中,我也曾做過很小氣的事。比如有人送我花籃,花謝了以後,我會請花店老闆將花籃回收;買滷菜時,我會自己帶塑膠盒盛裝。有時別人會說我這樣太節省了而覺得奇怪,但只要自己無愧無悔,則還是會感到快樂的。重要的是,你要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對的,是出於好意及對社會的執著。所以,你一定要找到心中這樣的東西,這樣一來,你不及別人的所有負號皆可彌補。


如果心裏沒有這樣的東西,那可能別人一笑我們,我們就會覺得丟臉。有位太太,丈夫送她一隻幾千元的錶,她卻覺得朋友的錶都是二十萬元以上的,便感到很冤,不想與丈夫繼續生活下去。其實,一個人真的在精神上是要富足的,有了這分富足,才「敢」貧窮;這樣,你就可以掛五百元一隻的錶、穿三十元一件的T恤也不覺得丟臉。因為你知道自己是誰、知道自己擁有什麼、知道自己付出什麼,而且確實地去做。一個人一方面過著貧窮、樸素的生活,另方面一定要有其他方面的富足,才能有無愧、無悔、無憾的平衡。



途徑八:與大自然建立和諧親密的關係

最後談到第八個途徑:如果要快樂的話,一定要跟大自然有一種協調,如果只顧自己的話,則可能會變成自我中心的人。但是,在宇宙中如何與大自然取得協調?簡單地說,如果家裏有一盆植物,哪怕只是一枝萬年青插在瓶子裏也好,也能與自然建立一種關係,與自然有更多的溝通和對話。


在春天、在秋天,你是否感覺到一種循環;在月虧、月盈時,你是否感覺大自然在運作,在與我們一起呼吸;在花開時,你有沒有分享它的喜悅;花謝時,你是否體會生命有它的局限。其實,大自然是跟我們一起生長的。在北宋理學家張載的〈西銘〉中提到「民胞物與」這樣的概念:所有的人民都是同一個母親的衣胞、胎盤生出來的,都是很親很親的;而且萬物都是我的伙伴,即使是一棵樹或路邊的一棵小草亦然。


不久前在美國一位朋友的家裏看到一種植物,台語叫作「豬母乳」,國語稱為馬齒莧。因為在農場作客順便幫忙拔草,就建議吃一點這東西。朋友的丈夫是美國人,他驚訝地說:「這東西怎麼可以吃呢?」我對他說,在中國歷史上馬齒莧是可以救命的,因為它在最貧瘠的土地都可以平鋪生長開來,就算天旱不下雨,仍能生長。傳說以前后羿射日,十個太陽射下九個,剩下一個太陽,就藏在馬齒莧葉子底下,沒被射下。太陽獲救後,答應馬齒莧以後無論什麼旱災,它都不會被曬死。這雖是民間傳說,但說明了我們的祖先連野草也會與大自然的神話連在一起。我將這個神話告訴友人,並說我們吃一點馬齒莧,可以紀念祖先受苦受飢的貧苦回憶。


我只是舉個例子說明:大自然的每一分子皆可與我們稱兄道弟。所謂的「民胞物與」,就是萬物都是與我們「鬥陣」的,都是跟我們「作伙的」。我們應該想想與萬物如何相處,整個大自然應該成為我們生活中的一部分。越在都市裏,越應該小心地去尋找自然。你可以在公園找一棵樹作你的朋友,觀察它的自然變化,在它的下面休息;也可以觀察一隻蝴蝶的成長過程。這些都可以帶給我們快樂。


使傷痛,仍要保有內心的喜悅

快樂是相對的字眼。很弔詭的,當我們說要快樂的時候,其實是有個不快樂躲在背後,但是只要儘量找就會獲得喜悅,所以我們才要來談快樂的八個途徑。


就像從小我們在學校裏學「禮、義、廉、恥」,長大後,我才發現因為人類不太好,所以我們才要學這些,一切被強調的一定是我們所沒有的。為什麼要談「讓生活快樂的八個途徑」?因為世界上有很多的不快樂,有很多不能抗拒的傷害,生命有它的限制,不管個人或社會的大生命,都有它不快樂的一面;但在生命的傷痛之中,我們仍必須保持自己內心的平安與喜悅,才能在世上堅強地存活下去。


(作者為國立陽明大學中文系教授)

參考資料:http://taipei.tzuchi.org.tw/publish/book/88b1/paper4.htm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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